社科写作中的动物意象表达

　　人类反省自身，常将其他动物引作参照物。社科作家常将人类秩序和动物秩序作比较，不时表达动物意象。霍布斯说：“人对人互相防范、敌对、争战不已，像狼和狼一样处于可怕的自然状态中”——这可能是一个最为法律人熟悉的动物意象表达。

　　其他许多社科作家使用动物意象表达。韦伯说：“存在着形形色色的动物的社会化：单配偶和多配偶‘家庭’、猪群牛群、羊群狼群、最后还在功能上分工的‘国家’。”韦伯以社会组织和功能分析的视角，思索各类型个体如“蜂王”、“蜂后”、“工蜂”、“兵蜂”、“雄蜂”、“母蜂”、“代蜂后”等对饲养、保卫和繁殖及重新组织动物的社会化中，“具重大意义的各种功能”。福柯则着力勾勒“牧领权”形态的起源，追思“神、国王、领袖是身后跟着一群羊的牧人”的牧群关系历史，透析“牧领势力”对“人类羊群”的意义。福柯还引证佩里埃说法——“蜂王统治蜂巢并不需要刺”，即“好的统治者必须要有耐心，要睿智，勤奋，并不非得要有一根刺 ——也就是一个杀人的武器，一柄剑——以实施权力；他必须要有耐心，而不是怒气；构成统治者形象的本质的，并不是杀人的权利和使用暴力的权利。” 社科作家使用动物意象表达，力图说明人类秩序和动物秩序的相似性和区分性，树立人类生活的品质。

　　一般而言，社科作家表达动物意象，总是将人类禀赋置于动物之上。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禽兽无义、人最为天下贵”的结论，反映了对动植物缺乏了解的认识片面主义。如果荀子见过海豚、接触过火鸡，了解上述动物的忠诚品性，可能应当这样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且有知，禽兽有知常有义，人有气有生有知常无义，故最为天下贵者，吾弗知也。”在知性、感性能力方面，要具体动物具体分析，具体人具体分析。茫茫世界中，“与兽行，亦有人师。”

　　儒学大师杜维明说：“人，基本上是一个感性的动物，是世界上最有感情的，因此才讲仁爱的仁，是一种不忍之情，是一种同情，是一个感性。人也是一个社会动物，而不是孤立绝缘的个体，人的生物性，使他的行走能力，他的自我生存能力，都比其他的动物要差，但如果组织社会，人就会有很大的威力。人也是一个政治动物，与亚里斯多德的看法相近。同时，人是一个历史动物，也就是说人有记忆，而且有集体记忆。人也是一种有终极关怀，向往永恒的动物。”——“人是世界上最有感情的”的断言，体现了对动植物缺乏了解的认识片面主义，也体现了对人类溢美性的夸大其词。人类之间时常冷酷无情，甚至刑讯逼供、野蛮征服等情况不断发生在现代人类社会，故可云： “人可能是世界上最没有感情的”。——“人类生存能力差”的判断，也不准确。人类的自我生存能力，尤其是贫困地区原住民的自我生存能力，虽然可能劣于某些特殊动物，但肯定不比一般的动物差。本族人民在拥挤不堪的春运火车中长途奔袭而不昏厥窒息，食用富含农药残余的菜果鱼肉而小康如常，饮用不净水源而坦然无惧，吾罔知还有多少动物比人生存能力更厉害。华人了不起，在于自我生存方面具有高度韧性，无论是何社会形态，皆无碍华人生生不息。生物科学家指出，如果地球环境严重恶化生物群体灭绝，老鼠是最后告别“地球和谐社会”的动物。吾不得不设想，华人也可能是最晚灭绝的物种之一。在侵权性社会华人的自我生存能力，远远盖过不堪环境恶化濒临灭种和灭种的珍稀动物。——“人是向往永恒的动物”，又错了。许多人寅吃卯粮，抱“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唯物主义理念，如果断言该种人类也“向往永恒”，很不客观。吾相信“老鼠爱大米”，然不愿相信庸俗唯物哲学的教徒会“向往永恒”。杜维明先生表达动物意象的小小一段话，错论迭出 ——儒学，只有儒学先生才可能达到此种犯错能力。

　　虽然人类许多方面不如动物，但是人类有自己的能力，人类秩序需要和动物社会秩序相区别。一方面，人类与动物之间的战争状态，该终结了，应当为那些动辄杀戮野生动物的行为安排法律代价。再方面，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状态，也该终结了，应当为那些动辄侵犯人权的行为安排法律代价。这就说，要在生灵系统，重新建立起关于生物个体分配正义和行动正义的价值共识和规范秩序。合意法学研究者某江临曾说：

　　“我们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和其它动物，是浩瀚星空中的稀有存在，比起山川日月，生命的过程具有脆弱性。在自然之中，人类和其它动物一样，具有生物学的界定，具备生命的自然反应能力。动物遇见侵犯会发出吠叫等反应，人对于危险，也会有警示、反应和反抗的自然机能。人的反应机能，借助了语言这一工具，使人比动物具有信息的优势和生存优势。人类的自然防御能力，成为人安全生存的基本保障，因而永远不应被剥夺。正如动物被侵犯后可以吠叫一样，人也可以用语言描述所受的生存威胁，用语言行使对侵犯行为的控诉，用语言结成防御同盟。而忽视人这种自然、基本的权利，约束人的自然权利，使人退到动物生存以下的防御水平，使人在不当侵犯和剥夺后，连动物式吠叫反应都被不可能。这样的状况不断出现在生活中。历史主观主义社会中，民众被社会蛮力侵扰后无力的表现，让人不得不沉痛地思考建立自然权利观念的必要性。”

　　庄子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社科作家表达动物意象，不在于研究动物，而在于构建合理之社会秩序。

　　鲜江临